纸上故土丨览读非遗(非遗走进现代生活)

  你手边那杯茶,或许正飘着两千年前蒙山顶上的云雾。

  茶,这片东方树叶,从不只解渴提神。它从山野间被采下,经人手揉捻、火候锤炼,最终在盏中舒展——这过程,是人与自然的对话,是手艺与时光的共舞,也是生活节奏里的一次次呼吸调整。一个“和”字,说尽了茶事里的东方智慧:人与自然相安,人与人相敬,人与社会相融。这不是玄学,而是日复一日的实践。

  四川,自古茶气氤氲。早在西汉,王褒在《僮约》里写下“烹茶尽具,武阳买茶”,说明那时蜀地人已把喝茶、买茶当作家常。茶不是奢侈品,而是生活里的一味静气良方。

纸上故土丨览读非遗(非遗走进现代生活)

  说到川茶,雅安绕不开。北纬30°的雨雾带,年均温20℃左右,青衣江如诗,蒙顶山如画——好山好水,自然出好茶。雅安茶有“一绿一黑”:绿茶是蒙山茶,黑茶是南路边茶。同一片叶子,在不同手法下,演绎出截然不同的风味,靠的不是魔法,是代代茶人手上那点“看茶制茶”的灵性。

  蒙山茶,自古有“扬子江心水,蒙山顶上茶”的美名。它不是单一品种,而是包含甘露、黄芽、石花、银叶、长春五大品类的“茶中多面手”。其中蒙顶甘露最负盛名,靠的是“红锅杀青、三炒三揉”的老手艺。清代《名山县志》形容它:“香云蒙覆其上,凝结不散”,古人称它“仙茶”,不是因为它能通神,而是因为香气清幽、汤色澄澈,喝一口,心就静了三分。

  这门手艺,源头可追溯到西汉。传说吴理真在蒙山种茶,修的是“活民之行”——茶,从一开始,就不是为炫技,而是为养人。两千年来,这套技艺靠师徒口传手教,用土灶铁锅、柴火钢炭,纯手工完成。看锅色、靠手感、火丹师配锅温、制茶师掌揉捻——每一个动作,都是对“时”与“度”的拿捏。现代机器再精密,也复制不了这份“人茶相应”的节奏感。

  再说南路边茶,属黑茶,汤色褐红,滋味醇厚,耐熬耐泡。对藏族同胞而言,它不是饮品,是生活必需——“一日无茶则滞,三日无茶则病”,《滴露漫录》说得直白:“腥肉之食,非茶不消;青稞之热,非茶不解。”茶,是高原饮食结构里的平衡器,是身体与气候的调和剂。

  自唐代“茶马互市”起,雅安就是川藏茶马古道的起点。茶叶换马匹,不只是买卖,更是民族间的呼吸相连。明代《食货志》记载,朝廷“以茶易马,用制羌戎”,茶成了边疆治理的柔性纽带。南路边茶的名字,源于清代“引岸制”——因茶从成都南门出关,运往打箭炉(今康定),故称“南路边茶”。

  它的制作,比绿茶更繁复:采摘、杀青、蒸揉、渥堆、拼配、筑包……三十多道工序,全靠人力。核心在“发酵”与“拼配”——重发酵、后发酵、多次发酵,非酶促、转色变,每一步都在时间里沉淀风味。没有速成,只有等待;没有标准答案,只有经验判断。

  2022年11月,蒙山茶与南路边茶制作技艺,作为“中国传统制茶技艺及其相关习俗”的一部分,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遗名录。这不是奖状,是提醒——提醒我们,这些手艺里藏着的,是中华民族对自然的敬畏、对节奏的把握、对生活的诚意。

  下次你泡茶,不妨想想:水汽氤氲时,你不是在“完成任务”,而是在参与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。茶非道具,不能速成开悟;但它能帮你,在喧嚣中找回呼吸的节奏,在浮躁里沉淀思绪的重量。

  传统上来说,喝茶,是给生活一个“暂停键”——不是逃避,而是整理。心静了,世界就清晰了。